您如何理解“巴蜀画派”,您认为“巴蜀画派”的核心精神是什么。
当今画派有很多,如海上画派、岭南画派、长安画派等,都是在一定地域、时代背景下形成的一种特殊的绘画现象。巴蜀画派的提法是最近几年才提出来的,并且在2011年,“扶持巴蜀画派”正式写入《四川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纲要》,政府层面非常重视。我认为政府的介入及支持对于一个画派的诞生和发展是非常好的事情,是有很强推动力的。巴蜀画派的核心精神有两个方面,一个是人文,一个是地理。人文方面而言,历史上和近当代产生过众多文化界与书画界的领军人物,从苏东坡、李白、杜甫,到近当代的张大千、郭沫若、谢无量、龙瑞、曾来德等等。他们共同的人文精神就是受到巴山蜀水的影响,具有非常豪迈不羁、洒脱自在的人文精神。地理方面来说,四川位处盆地,素有“天府”之称,可以说具有全国最好的地理环境。除了沙漠,其余的地理环境几乎无不具备,既有大江大河大山大水,同时也不乏江南小桥流水的清幽景致。这样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精神,既有雄强大气、豪迈奔放的一面,也有秀美婀娜、清幽灵动的一面。我认为可以将其概括为“雄秀”二字,用以描述我所理解和感受的“巴蜀画派”核心精神。
哪位“巴蜀画派”的前辈对您的艺术和人生影响最深远,或试忆一事举例略谈。
作为画派,除了核心精神外,还需要有一种历史底蕴和人文的脉络。广义而言,凡诞生于四川、以及受到四川山水影响的画家,都可以列入巴蜀画派。当然,其中我认为苏东坡非常全面,性情豪迈不羁、对人生和艺术孜孜不倦地追求,无论顺境逆境都能做到安然自如。另外,近代的张大千,对四川山水淋漓尽致的表现、对笔墨的理解与臻至的境界、艺术方面“诗、书、画、印”全面的修养、包括其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对我的影响都是非常大的。他们使我意识到,一位真正的大家应该是怎样的。除了书画技法以外,深厚的传统与人文功底、丰富饱满的人生经历、百折不回的生命激情,对艺术家的成长都是至关重要的。
您对当今四川中国画的状态及其在中国画坛的地位有何看法。
四川近代的中国画曾经是非常辉煌的,除了张大千、蒋兆和等大家辈出外,还有四川美院的一些如冯建吴、李文信、马一平等,还是比较多的。到了现在,如果不算游学及定居他省的四川人,仅就四川本地中国画的状态,我感觉是不乐观的。我们很少能看到具有全国性影响的画家,四川的中国画在当今画坛的位置也比较靠后,影响力非常小。按道理讲,四川作为人口大省、文化大省、书画大省,应该涌现出更多的具有影响的书画家才对。故而,我们有必要对此深入地寻找原因。相信随着巴蜀画派的发展,随着政府对画派的支持及画派对整个四川画坛的带动,四川的中国画会重现昔日辉煌。
您曾在哪些地方生活过?您认为南北或者东西的地域差异对您的性格和艺术风格的形成有怎样的影响?
三十岁前都生活在四川泸州,长江边上。四川很独特,周围很多高山峻岭,中间是盆地平原,不像一些中原城市四通八达处于南来北往的通道或枢纽。故而相对较为独立,与其他地区文化交流较少,但也因此保存了巴蜀文化的鲜明个性和独特性。盆地中间地带平原的人比较聪明,小富即安,形成了“慢生活”的安逸情调;而边缘地带,由于少数民族聚居以及山势起伏对人性格的影响,形成了码头文化、袍哥文化等重感情、讲义气、豪迈爽直的性格特质。我的家乡在泸州,相对来说,受后者的影响要更大一些。其后我定居北京,立身皇城根下,接上了北方大气磅礴、沉雄苍野的气息,其与四川文化既有相互加强也有彼此互补的地方。这些都对我的性格及画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您平时画画时间占多少,其他时间做什么?
基本上50%的时间都在画画,20%的时间写书法,20%的时间读书,10%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画画之外,您喜爱什么?
书法和读书。我对这两者的痴迷程度不亚于绘画,因为我认为在更高的层面上,诗文书画都是相通的,流淌贯穿其间的都是中国文化的精髓。当然,绘画所占的时间会更多一些。
当代画家,你喜欢哪些?为什么?
龙瑞、程大利、王镛、刘大为等人。首先他们的画画得非常好,其次他们都有很好的学养,人文积淀非常深厚。他们都将人生修为与书画艺术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是真正的艺术家。
您曾从事过哪些职业,您觉得哪一种工作对您后来的生涯影响最大?
我从事过的职业很多,做过教师,也做过行政工作等。而对我一生影响最大、最深刻的还是美术教师的经历。这段经历使我认识到,美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每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都应该享有美育的权利。同时,一个国家、民族文明程度的高低,与接受美育的程度也有很大关系。今天我们国家在物质、科技等方面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发展,而美育方面严重滞后,对其重视程度亟待提升,甚至有必要提升到国家战略的层面。我认为,美育随着社会发展会越来越重要,作为画家,我们就是美育的先行者,通过作品实现书画艺术“成教化,促人伦”的功能,推动社会进步,应该是我们画家的终极目标。同时,艺术与美育也不应该局限在书斋和画室之内,艺术家的使命之一就是让更多的人能够感受美、欣赏美。为了让青少年儿童从小受到艺术的熏陶,已经持续十四年并且直到今天我还在做的一件事,就是每年组织举办“PHE国际青少年书画大会”,并于今年彻底实现公益化,参赛者全程免费。这些都是美术教师生涯给我的思想观念和人生践履方面所带来的深刻影响。
您觉得在历代画家或者其他文化领域的人中,谁可以作为您追慕的精神境界?
苏东坡。他是真正的天才和全才,诗书画俱佳,而且豪爽洒脱,很能够代表四川人豪迈不羁的性格。苏东坡一生也颇坎坷,但不论顺境逆境,他都不会放弃对人生高旷的追求,始终在跌宕起伏的人生当中去寻求天人合一的大道与大美。这是我所追慕的一个境界。
人的一生是无数个故事的串联,或平淡、或精彩。能否说一段您最难忘的故事?
最难忘的还是在北京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在我的巨幅作品《众山皆响》的长跋中记载得很详明:
“吾曾于20年前赴四川九寨沟、海螺沟写生,深感山川古旷壮阔、沉雄苍逸,其危崖绝壑、高脊平坡、流石礧礧、深冥回壑、老树苍鳞、古障层空,令我十分震撼。20年来,数度冲动欲表达此种境界。适逢2008奥运年,欲借机抒泻胸臆,遂解衣盘礴得此图也。
公元2008年5月12日,吾正挥毫画至尾声,惊闻家乡发生强烈地震,且震中正好在此图所绘之地,万分震惊。‘心中激荡千愁涌,笔底苍茫派九生’。痛感生命的珍贵与渺小,自然界的神圣与威仪。遂以六朝画家宗炳语‘众山皆响’为题谨记此事,并祈天下太平!山川安宁!人民吉祥!戌子初夏画并记于京西大道堂仕彬。”
除了为天地剧变而惊心、为家国遭难而忧心、为生命消逝而痛心之外,我个人也经历了一种脱胎换骨、易筋洗髓般的蜕变。似乎就在那一刻,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先哲所说的天人合一,也深切感悟到人与山川、人与社会实为一体。